那天我们特意组了一个电影局去看了《小丑》。看完以后我们一行人都有点癫狂了,走在街上学小丑的笑声。平心而论,这部电影的技巧,娴熟而克制,并没有用多么夸张和艺术化的手法来刻画小丑这个极度复杂的角色。哪怕夹杂着幻想与错觉,它表现出来的依然是能够在日常社会中捕捉到影子的角色。看完以后,走出电影院的人,厕所里的人,几乎都在谈论哪些情节是真实发生的,哪些情节是主角臆想的。
那天我们特意组了一个电影局去看了《小丑》。
看完以后我们一行人都有点癫狂了,走在街上学小丑的笑声。
平心而论,这部电影的技巧,娴熟而克制,并没有用多么夸张和艺术化的手法来刻画小丑这个极度复杂的角色。
哪怕夹杂着幻想与错觉,它表现出来的依然是能够在日常社会中捕捉到影子的角色。
看完以后,走出电影院的人,厕所里的人,几乎都在谈论哪些情节是真实发生的,哪些情节是主角臆想的。
然而我觉得不重要,最重要的是,我们知道,他那些沉痛复杂的情绪都是真实的。
小丑的职业信条是:不要忘记微笑。
他挂着泪的眼角,被画上了装饰的花纹,无力的嘴角被用力扯出上扬的弧度。
不光是小丑,笑容是这个社会的入场券。
没有人愿意看到你的不满与伤痛。
想要赚钱,想要安定的人际关系,想要信任,你最好是一个面带笑容的人。
笑不是来自喜悦,而是来自社会的需要,他人的需要,自己的需要。
表情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。
收拾起你遭遇的不幸,不要惊扰了他人原本就窘迫的生活或者是城市欢庆的时刻。
小丑也极力想要分享发自内心的喜悦,但是他的小把戏,只有一些小孩才会被吸引。
而他源自疾病的笑声,更多的是引发不安与厌恶。
在表演的时候他似乎不是一个合格的小丑,但是在生活里,他穿着大头鞋仓皇而笨拙地
奔跑,无论何种情境都是这个滑稽的姿态。
好像他的人生比他的表演更可笑。
影片里,悲伤与激昂的情绪交织,偶尔只剩下大提琴的低鸣。
沉沦于恐惧与失落中的小丑,缓慢地舞动起手脚。
区别于平日里的懦弱与卑微,他在跳舞时流露出感性和优美,沉浸于自我欣赏之中。哪怕他平时是个表情失控且身躯畸形的人。
自我肯定仿佛是人类生存的本能。
但是回到群体里,你甚至失去了自我肯定的话语权,只能由更具权威的人来代表,由他们决定什么是好坏,什么好笑什么不好笑。
想成为喜剧演员的小丑拼命地在他的本子上记下人们认为什么好笑,
然而自己却往往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发出刺耳的笑声。
他本是一个善良而懦弱的边缘人,但凡有一点可能,就会想要抓住生活里的救命稻草。
但是这些救命稻草全部粉碎了,只剩下了一把枪。
他想通过死亡来赋予生命价值。
但是他发现,在别人眼里依旧不值一提。
拥有话语权的人,定义着一切规则与价值。
衣冠楚楚的道德败类,吸食社会财富的利益集团,被视为社会的贡献者。
底层的小丑们,则是城市的疮疤,是罪恶的根源。
他们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与权力和财富抗衡,除了暴力。
他们不再是弱者,而是加害者。
弱者的反抗演变成了暴力的狂欢。
我和小丑一样,看着暴动的人们,感到情绪高昂。
我为什么加入了暴动者的狂欢?
因为同情小丑的遭遇吗?
脱下小丑假面的人们很多都是自私粗鲁的暴徒,每天承受着生活的困扰,本身没有什么资产,以最后一点成本来博取整个社会的资源重置。
他们平时就在街头巷尾,或者施暴或者被施暴,只要没有打破社会的底线,存活在集体规则的框架内,就是被容忍的。
人们也不得不容忍。
对于勤劳的中下层,对于富裕的上流社会,他们就是废物,是垃圾,如果有办法的话当然希望他们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但是没有办法,只能匀出一些钱,花费一些人力,来保障他们不打破人类社会的底线。
他们是社会的炎症。
他们的生活遇到问题了。但鲜有人真正愿意去解决他们的问题,只是尽量避开被卷入负能量的黑洞。
甚至大多数人把他们的存在视为问题本身。
在社会规则下人们无法体面地处理他们的存在,只能忍耐。
就像吃一点止痛药,忍一忍发烧,习惯局部的肿胀。多数人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。
但是发烧也会致命,肿块也可能是癌变。
无论你怎么贬低你身体里的炎症,给它取上各种侮辱性的名称,也不可能让它们凭空消失。
当你不得不注意到他们,不得不采取有效的应对方法,才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。
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暴徒们集结在小丑假面的信念之下时,感到痛快。
不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心,不是出于对暴力的向往,
而是因为麻木的社会不得不直视来自负能量的攻击了。
他们的存在不是问题本身。
而是这个社会本身存在着问题。
有一根刺扎在肉里,起初红肿发炎,但是你觉得不用去理会,他们自己会消耗自己,并走向灭亡。
但是炎症并没有消失,伤口因感染细菌而愈加严重,甚至病变,甚至引发免疫系统过敏。
然后你意识到,炎症反应的细胞和你一样,都是社会的一部分。
当伤口扩大到你的生活里,你也变成了那个不合时宜的人。